作者:杨宣华
雷振邦和他的女儿
提要:中国著名电影音乐大师雷振邦,创作了包括《五朵金花》、《刘三姐》、《冰山上的来客》等多部经典影片的电影音乐。他的作品质朴感人,民族风情浓郁,至今传唱不衰,堪称传世经典。本文在介绍大师生平的同时,着重分析了他创作的经典影片音乐,总结了大师的音乐艺术风格。
作为中国电影观众,对影片《芦笙恋歌》、《五朵金花》、《刘三姐》、《冰山上的来客》中的《婚誓》、《蝴蝶泉边》、《世上哪有树缠藤》、《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等经典插曲一定不陌生,这些插曲全部出自我国著名电影音乐大师雷振邦之手。2007年 10月20日是雷振邦逝世10周年的纪念日,在这样特殊的日子缅怀大师,回顾经典,耳边响起的是悠扬婉转的歌声,眼前浮现的是大师和蔼慈祥的笑容。
《芦笙恋歌》初获成功
雷振邦是北京人,满族,1916年5月出生于北京蓝靛厂。由于家庭生活比较富裕,他很小就接触到京剧和民歌小调。七八岁时,已经能哼唱京剧小段,还能用胡琴拉京剧以及一些歌曲。1928年9月, 雷振邦进入沈阳奉天公立学校读小学, 后入南满中学,在音乐老师的熏陶下, 雷振邦学会了吹口琴,加入了学校口琴队, 并成为该队的指挥。他常把一些歌曲改成口琴合奏, 并指挥演出。
1939 年1月,雷振邦去日本东京求学,就读于日本高等音乐学校作曲系预科。由于天资聪颖和勤奋好学,不到半年,雷振邦便完成了预科专业,校长允许他跳级,1940 年成为作曲系本科学生。1942 年毕业于日本东京高等音乐学校作曲系。
1943 年,雷振邦回到祖国,先后在北平女子中学和惠中女子中学做音乐教员。抗日战争胜利后,他在课余组织起一个50多人的业余交响乐团并担任指挥,还把中国古曲《悲歌》改编成管弦乐,供业余交响乐团演出,这是公开演出的雷振邦的第一部作品。
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雷振邦任北平电影制片厂(后为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作曲,从此踏入电影乐坛。他曾经与黄准合作为纪录片《“七一”在北平》作曲。此后,在新影厂工作的 6 年间,雷振邦为《军旗》、《烟花女儿翻身记》、《抗美援朝》(第一辑)、《成渝铁路》、《深山探宝》等 17 部纪录片创作音乐。
1955 年 4 月,雷振邦被调到长春电影制片厂任作曲,他的创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他坚持深入生活,向民间艺人学习,创作了大量形象鲜明、优美抒情、具有强烈民族特色和浓郁生活气息的音乐作品,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大量具有少数民族特色的电影音乐《芦笙恋歌》(拉祜族,1957年)、《五朵金花》(白族,1959年)、《金玉姬》(朝鲜族,1959年)、《刘三姐》(壮族,196年)、《达吉和她的父亲》(彝族,1961年)、《冰山上的来客》(塔吉克族,1963年)、《景颇姑娘》(景颇族,1965年)等,旋律优美,和声讲究,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从调任长春电影制片厂到文革前,短短11年,雷振邦共为 17 部影片谱写音乐,除上面提到的少数民族题材影片之外,还包括《董存瑞》(1955年)、《马兰花开》(1956年)、《国庆十点钟》(1956年)、《花好月圆》(1958年)、《水库上的歌声》(1958年)、《徐秋影案件》(1958 年)、《女社长》(1958年)、《锡城的故事》(1959年)、《笑逐颜开》(1959 年)、《鸿雁》(1960年)、《万木春》(1961年)、《两家人》(1963年)等战争、农村、反特、城市生活题材的影片。应该说,文革前在长影的11年是雷振邦艺术创作的黄金时期,他将自己对生活和音乐的热爱通过串串流淌的音符倾诉出来。
1957 年,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摄制的《芦笙恋歌》是中国电影史上爱情题材的经典作品。雷振邦根据拉祜族的芦笙曲调创作的插曲《婚誓》不仅作为音乐主题贯穿影片始终,而且民族风味独特,旋律悠扬,散发着20世纪50年代特有的质朴气息,歌词和曲调塑造的音乐形象生动活泼,八三拍的运用富于特色,充满了舞蹈的律动感。
《芦笙恋歌》的台词较少,情节发展的贯穿和人物内心情感的表达大都通过音乐来完成。影片中,1947年8月15日,拉祜族人民根据传统的习俗, 穿上美丽的民族服装,载歌载舞地欢度节日。年轻的猎手扎妥在这天晚上用歌声向他爱慕着的姑娘娜娃表达了爱情。在飞流直下的瀑布边,他们沉醉在甜蜜和幸福之中。扎妥吹着芦笙,娜娃含情脉脉,两人演唱着“婚誓”,在歌声中互诉衷肠。
配合着歌词的意境,镜头在民族乐器芦笙演奏的悠扬乐曲中,自由转换,两人一会儿出现在芭蕉林中,一会儿荡在秋千上,一会儿矗立在山崖边……音乐与画面交相辉映,彼此渲染,将主人公热烈纯真的爱情表达得淋漓尽致。而《婚誓》也随着影片的上映迅速流传开来,成为带有鲜明时代烙印的情歌经典。
从《五朵金花》到《刘三姐》
1959年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摄制,王家乙导演,杨丽坤、莫梓江主演,雷振邦作曲的电影《五朵金花》,是国庆10周年的献礼影片。雷振邦在片中为男女主人公分别设计了音乐主题,将在云南采风时搜集到的民歌《剑川白族调》加工后用做主人公金花的音乐主题;将另外一首在大理搜集到的洱源民歌——《西山调》,做了速度和节奏上的调整,用做主人公阿鹏的主题曲调,创作出了表达片中男女主人公爱情的《蝴蝶泉边》。
据雷振邦的女儿雷蕾回忆,小的时候,父亲经常不在家,一年中有三五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都在少数民族地区采风,到人民群众和美妙无比的大自然中去撷取灵感。数年间,他曾经十下云南,还把云南作为自己的第二故乡。在河边傣家寨子的竹楼里,山间景颇族的村庄里,都留下了他采风的身影。他在直接贴近少数民族的生活当中,发现并整理民间音乐,巧妙地运用到影片中,充分发挥了民族题材音乐的特点,让音乐亲近人民。父亲在家时则整天关在他的小屋里埋头作曲,
不让任何人打扰。曾经是长影乐团抄谱员的母亲包揽了所有家务,默默无闻地支持父亲工作。父亲偶尔许诺某一星期天要去公园,雷蕾总要提前激动好几天。为《五朵金花》作曲时,他又去了云南大理的白族寨子。每天晚上,拿着手电筒到处记录民歌,有的时候当地人唱一夜,他就记录一夜。用这种方式获得了很多珍贵的第一手民歌素材。
《五朵金花》的音乐一改往日电影音乐中多用独唱、齐唱、合唱的形式,大量地运用对唱,让主人公在音乐中表达情感,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采用对唱这一形式实际上出于偶然。在导演组到云南选景无果回到北京后,雷振邦问编剧季康:“能不能把对话改成对歌?”季康说可以,随即朗诵出“阳雀飞过高山顶,留下一串响铃声”歌词。雷振邦听后赞不绝口。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季康一口气写完了这部电影中所有的歌词,然后,剧组拿着歌词立即请雷振邦谱曲,并删除了原来剧本中生硬的对话 。谁也没想到,这种男女主人公的对唱,深受欢迎。电影在不知不觉间,对音乐故事片的表现形式进行了新的尝试。
雷振邦在为影片谱曲的过程中,注重音乐与不同角色、不同环境的关系,将白族民间音乐与剧中情节巧妙结合,无论是高亢嘹亮的采药老者的山歌,还是戏谑调侃的挤奶姑娘们的斗嘴,无论是金花房中的忧郁吟唱,还是三月街上的轻盈诙谐的小调,都在音乐中非常生活化地表现出来。而当主题歌《蝴蝶泉边》作为结构剧情的重要因素在影片结尾再次响起时,人们终于在音乐声中为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长出了一口气。此时此刻,歌声寓意着美满,也寓意着幸福。歌唱家黄虹独
具特色的演唱,为影片增添了光彩。影片以乐观健康的基调,卓越的艺术技巧,浓烈的民族色彩,明朗流畅的艺术风格,博得了国内外广大观众的喜爱。特别是白族风情浓郁的音乐,使人仿佛置身于苍山洱海,畅饮醇香的美酒那样舒畅开怀,欣喜之余体会到了美的艺术享受。
影片《刘三姐》拍摄于1961年,是新中国拍摄的第一部音乐风光故事片。编剧乔羽和导演苏里把流传于广西的有关刘三姐的美丽传说,通过电影这一特殊的艺术形式展现得格外优美抒情。影片以地主老财的丑恶与刘三姐及乡亲们的善良、机智构成的鲜明对比,充分渲染了民间传说中的理想主义色彩。该片曾获第2 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摄影奖、最佳音乐奖和最佳美工奖。作曲雷振邦的音乐更是影片广受欢迎的一个不可缺少的因素。在他的笔下,刘三姐的山歌朴实生动,富于生活气息和地方色彩,准确地表现出主人公的性格与内心世界。于是,悦耳动听的音乐,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以及充满诗情画意的山山水水,和谐地融为一体,为古老的传说增添了独特的艺术魅力。
凭借对广西壮族民间音乐的熟悉和了解,以及从民间艺人的口中记录的许多原始曲调,雷振邦为该片谱写了14首歌曲,其中不仅包括轻快活泼的《采茶姐妹上茶山》,悠扬动听的《山歌好比春江水》,还有坦然大气的《只有山歌敬亲人》,羞涩委婉的《世上哪有树缠藤》以及赛歌会上那些诙谐戏谑的经典段落。歌曲采用独唱、合唱、对唱的形式,言简意赅,直抒胸臆,收放自如。将以刘三姐为代表的穷苦大众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
在电影《刘三姐》的音乐创作中,雷振邦牢牢抓住壮族民歌的特点,在运腔、用调、伴奏等各方面细心揣摩,注意演唱时装饰音、气口以及配器等细节的变化,让伴奏和主旋律融为一体。同时,在五声调式为主的调性布局中间或使用七声音阶,不仅丰富了和声织体,也使旋律更富于变化。
《冰山上的来客》歌声响遏行云
1962年,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了一部多民族合作完成的故事片《冰山上的来客》。雷振邦担任作曲,为影片谱写了四首歌曲――《高原之歌》、《冰山上的雪莲》、《怀念战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了写好音乐,他深入民间,走遍天山的各个角落,与牧民交朋友,用极具特色的少数民族音调和少数民族乐器,将天山南北、帕米尔高原的苍凉,我军民对敌人的仇恨,男女主人公对爱情的向往,展现得惟妙惟肖。
影片一开始,雷振邦运用一首采风时记录的牧歌,展开了一幅新疆高原的辽阔画卷。在后来的创作回忆中,雷振邦说:“《冰山上的来客》开头需要一首表现高原巍峨辽阔的曲调,有一次我去塔什库尔干地区访问,遇到一位老牧羊人,在山脚下驱鞭高唱,我称它为牧羊人的山歌,虽然曲调很简单,却非常辽阔,我感到它很适合用来表现帕米尔高原的气势。”
片中音乐还展现了塔吉克族乐器所特有的艺术魅力。塔吉克族是我国西部以牧业为主的少数民族,他们生活在三四千公尺以上的高原。他们很有特色的民族乐器包括鹰笛和热瓦埔,电影中假古兰丹姆结婚那场戏的音乐,就是由热瓦埔来演奏的,音色虽然简单,但是却能表达非常丰富的情感,塔吉克民族的音乐味道十足,音乐和故事情节结合得非常完美。雷振邦曾经说过:“这段音乐的节拍是八分之三的,乐团排练时,总也过不了关,我和乐团的指挥尹升山合作,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练习,最后才达到满意的效果。”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主题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一共在影片中出现过6 次,不仅很好地推动了剧情发展,刻画了人物性格,而且以其优美的旋律和浓郁的抒情气息迅速流传而成为家喻户晓的爱情歌曲。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以一首塔吉克族的舞曲《古丽别塔》为素材,适当放慢了速度,并根据歌词句式的需要进行了适当的改编。这首分节歌结构的抒情歌曲,旋律婉转动听,曲中歌词的重复,不仅加强了语气,而且使感情的抒发更为深切。据说雷振邦在创作这首曲子时还特地把上一年级的女儿雷蕾拉来试唱,边唱边改直到满意时为止。5为了使歌曲在唱法上更符合影片的主题,雷振邦还对在影片中担任该曲主唱的李世荣反复指导。李世荣后来回忆练唱时的情景说:“那时思想确实比较单纯,很简单,就是要回避情歌。那时候这个歌应该怎么唱呢?故事中有关这首歌的情节是这样的:‘阿米尔’唱给‘古兰丹姆’不是表达爱情,而是在试探她是真‘古兰丹姆’还是假‘古兰丹姆’,假‘古兰丹姆’不会唱这个歌。雷振邦启发我说,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所以你唱的时候,你要有机警的心理,别有求爱的那种感觉。花儿在歌里,象征着友谊,也象征着‘阿米尔’和‘古兰丹姆’的爱情。经过反复练习,我终于把握住了‘阿米尔’当时唱 这首歌的感觉。”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与影片的主题相互映照,成为建国后影片插曲的经典之作。然而这样一首好歌在当时却差点被有关方面从影片中删掉。当年导演赵心水把修改后的剧本送到电影局审查时,领导提出了两条修改意见:一是班长不能死,二是主题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内容不健康,必须拿掉。为此,导演赵心水还和领导有过争执,最后以保留歌曲告终。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在影片公映后引起了巨大反响。在那个革命歌曲盛行的年代,人们难得听到如此伤感柔情的歌曲,内心的惊喜和激动可想而知。影片以其独特的风格受到观众的青睐,而片中的歌曲更是成为那个时代人们心中永恒的旋律。而雷振邦对于歌曲情绪、内容和风格的把握,不能不令人钦佩。
《怀念战友》是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的另一首流传甚广的插曲,它充满深挚的情义,是革命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完美结合的作品,同样是雷振邦采用新疆塔吉克民歌的曲调创作的。
有人说,在这样一支震撼人心的歌曲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唯有心灵震颤,滚烫的泪水潸然洒落,恐怕再没有歌颂战友情义的歌曲能出其右。这就是经典。
在困境中坚持创作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雷振邦作曲的的优秀影片《冰山上的来客》、《刘三姐》、《两家人》、《达吉和她的父亲》以及许多歌颂爱情的电影歌曲都被视为“大毒草”,遭到批判。《人民日报》曾点名《五朵金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接着,《云南日报》上连续
发表火药味十足的批判文章,甚至地方内刊《大理简讯》上也撰文批判。雷振邦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戴上高帽到处游斗。“文革”十年改变了雷振邦的生活道路,身心受到极大伤害。尽管他能作出证明自己无罪的“正义之歌”,但在那个黑白难辨的年代,这一切无异于对牛弹琴。1968年,雷振邦夫妇和长春电影制片厂一批演职人员一起,被发配到吉林省东丰县二龙、永合公社“劳动改造”。一家四口,被分散在三个地方,儿子在鞍山,女儿在九台县(龙家堡公社翻身大队)。雷振邦不再作曲。他和农民一道捡粪,干各种农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年的农村生活,雷振邦住的是草房,没有电,只能点煤油灯。他那架音质极好的英国产钢琴也被赠送给公社,搁置在大院里遭受风吹日晒雨淋……
那时,刚刚初中毕业的女儿雷蕾由于家庭影响下乡插队,一年只能见父母一面,在东北零下数十度的严寒中,历尽艰辛往返于自己的住地和父母破旧的“家”之间。有时,为了送自己心爱的女儿一程,雷振邦往往要踏着没膝的积雪走上很远很远,而他妻子则在风雪中一直目送着女儿消失在视线中……
即便如此,雷振邦仍旧保持着一颗开朗乐观、淡定从容的平常心,从不与人争执计较,默默无闻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据当时的同事回忆,那时的雷老师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栗色宽边眼镜,目光温和而充满智慧,手上戴着一块很少见的布带手表,言语不多,穿着也很随便,在生活中从不张扬,举止庄重,深沉含蓄,有着艺术家独有的魅力。
1972年春,雷振邦被县政治部抽调到文工团参与创作大型京剧《红松岭》,创作任务完成后暂时留用在团里,成了一名编外“作曲家”。当时雷振邦住在2号男宿舍,团领导为了照顾他创作,专门腾出一大半火炕,炕上的小桌就是他临时从事创作的地方。那时,雷振邦依然常常工作到深夜。饿了,就用小电炉烤几个馒头片;渴了,就喝口凉开水。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雷振邦对待艺术作品仍旧一丝不苟,细心揣摩。由于没有钢琴,试奏旋律只能用音笛或手风琴代替,雷振邦总是反复斟酌,不断推敲,直到满意为止。他写的乐谱,工工整整,干干净净,一本一本保存得十分完好。他的言传身教无形中也影响了团里的创作、演奏人员,他让大家学习并逐渐熟练掌握五线谱,并改变演奏乐曲使用简谱和始终单声部齐奏的传统,使团员们学到了很多东西,进步很快。
任“编外作曲”期间,雷振邦为文工团创作了大量作品,不仅有小歌剧《春燕展翅》,乐队合奏《民歌联奏曲》,他还大胆地将在全国很有反响的剧目《半篮花生》改编成湖南花鼓戏,让北国观众在“革命样板戏”占据舞台的岁月听到了新颖的来自南方的花鼓曲调。不仅如此,在排练过程中,雷振邦为了帮助剧中演员找到花鼓戏的感觉,从唱腔节奏的轻重缓急,到唱腔的情感、吐字发音,再到花鼓戏独特的韵味,一段一段地教,一句一字地纠正,耐心细致,不厌其烦。在他的指导下,演员很快学会了自己的唱腔,字正腔圆,声情并茂,受到了观众的一致好评。
“文革”十年,雷振邦并没有放弃电影音乐创作,尽管受到限制身不由己,但他还是以顽强的毅力、坚定的信念以及对音乐的满腔热爱,在极其艰苦的条件和环境下,创作出《战洪图》(1973年)、《平原游击队》(新版,1974年)、《钢铁巨人》(1974年)三部电影的音乐。
其中雷振邦为1974年重拍的新版《平原游击队》创作的电影音乐非常出色,音乐以《到敌人后方去》为基础旋律,打破了旧版音乐中主题自始至终重复同一个旋律的样式,不同故事高潮有不同的音乐内容和变化,无论是乐曲结构还是配器,都比旧版音乐丰富了很多。为了适应当时电影创作的定式,雷振邦还为日本鬼子的形象创作了一个日本民间风味极其浓厚的新的旋律,并安排了两首合唱歌曲,第一首《一腔血染战旗红》是在李庄百姓惨遭鬼子和汉奸蹂躏后,唱出的“化悲痛为力量”的怒吼;另一首《反帝大旗迎风招》是击毙松井后的片尾曲。
由于文革期间艺术创作受到大气候的影响,很多时候作品要迎合当时“高大全”、“三突出”的原则,但人们还是欢迎这些新鲜的声音,因为它毕竟是处在文化生活沙漠中的群众的一丝希望。因此,对于雷振邦而言,如何更进一步挖掘民族音乐的潜力和魅力,让电影音乐在夹缝中求生存、求发展,成为创作要解决的最主要的问题。从文革时期的雷振邦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艺术家应该具备的精神,那就是执著、坚持和面对逆境泰然自若的镇定与从容。
在新时期焕发了青春
1976年10月文革结束,一大批电影音乐作品和艺术家得到了平反,人们又可以吟唱那些熟悉的旋律,观赏那些优秀的电影作品了。落实政策后的雷振邦回到长影,以饱满的热情重新投入到电影音乐创作的工作中,为电影《暗礁》(1977年)、《吉鸿昌 (上、下集,1979年)、《小字辈》(1979年)、《幽谷恋歌》(1981年)、《明天回答你》(1981年)、《精变》(1983 年)、《赤橙黄绿青兰紫》(1982年)、《爱珠》(1985 年)、《东方大魔王》(1985 年)等影片谱曲。此外,他还担任过舞剧《孔雀公主》的音乐总顾问以及电视连续剧《四世同堂》的音乐总设计等。
文革结束之际,已是花甲之年的雷振邦创作热情依然不减,他参与到彩色故事片《小字辈》的音乐创作中来。影片以明快的格调、妙趣横生的故事讴歌了新长征的大军中小字辈的风貌。这部影片的编剧斯民三、吴本务、周泱、孙雄飞,导演王家乙和罗泰热情地为我们塑造了新时代的年轻人的艺术典型,使人们在笑声中认识了自己、鼓舞了斗志。更为可贵的是,雷振邦没有被传统和世俗观念左右,在创作中大胆尝试新生事物,将流行于20世纪80年代的电子音乐引入电影歌曲的伴奏中,带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直到今天,当人们提及那个时期的优秀电影歌曲,依然会想起《小字辈》中的插曲《青春多美好》中带有滑音效果的电子琴伴奏为我们留下的轻松与诙谐的印象。
晚年的雷振邦,因健康原因便不再作曲。当雷振邦在电视屏幕上亲眼看到张海迪动情地唱他给电影《小字辈》谱写的插曲《春青多美好》时,他激动无比,当即亲笔抄下自己的这首歌寄给素不相识的张海迪。张海迪感激万分,很快便给自己敬佩的作曲家寄来感谢信和两张照片。虽然逐渐减少了电影音乐的直接创作,但雷振邦始终没有离开人们的视线,在电影音乐活动中充分发挥着自己的余热。同时,他还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指导同为电影音乐作曲家的女儿雷蕾进行创作把他对电影音乐的理解和理念传承下去。
1984年,长影导演林汝为找到雷振邦,请他为28集电视连续剧《四世同堂》创作音乐。雷蕾也参与了该剧的音乐创作并执笔写主题歌《重整河山待后生》,音乐部分由她和温中甲各写一半,然后由雷振邦进行统筹把握全局。由于《四世同堂》描写的是抗日战争时期发生在北京的一段故事,所以在音乐创作上,雷蕾借鉴了北京地区的曲艺形式,以京韵大鼓的音调为主要素材,其中的主题歌《重整河山待后生》在由京韵大鼓著名演员骆玉笙演唱之后,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响相当强烈。不能不说,在雷蕾的创作中,也凝聚着父亲雷振邦的心血。
从1955年为长春电影制片厂的故事片《董存瑞》作曲开始,30多年间,雷振邦共为40余部故事片创作了音乐,谱写的电影歌曲有100余首,其中的很多精品至今流传。他的作品以民间音乐素材为基础,具有浓郁的民族风味和地方特色,在海内外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受到广大电影观众的喜爱。其中雷振邦还因《刘三姐》作曲荣获1963年第2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音乐奖,并作为获奖人员受到周恩来总理的亲切接见。此后,他为影片《冰山上的来客》、《吉鸿昌》和《小字辈》谱写的乐曲,也分别在1964年和1980年中国影协吉林省分会举办的第1届、第2届“小百花奖”的评选中获最佳作曲奖。
1997年10月20日,雷振邦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1岁。电影音乐大师雷振邦离开我们已经整整10年了,他给观众留下的众多优秀电影音乐作品直到今天依然传唱不衰。有些电影情节可能已经记不太清了,但那些或低回婉转、或高亢嘹亮的旋律一定让很多人记忆犹新。当我们寻着歌声再次缅怀大师的音容笑貌时,或许脑海中闪现的不仅仅是一幅幅连续的画面和一行行跳动的音符,还有他对音乐执著追求的坚韧不拔,和对艺术忘我奉献的无怨无悔的崇高精神。正如女儿雷蕾和女婿易茗所说的,雷振邦用自己坎坷而平凡的一生验证了这样两句话:
一生彬彬有礼了无机心争名位
长年默默无言只有山歌敬亲人